成都草堂,唐杜工部旧居之地也。堂屡废矣,辄新之者,重其人也。今日之举,则巡抚都御史钟公蕃倡其议。既成,成都府同知吴君廷举以书与图来属予记之。
盖翘然而起,临于官道者为门。门之后为祠,祠后为书院。引水为流,桥其上,以通往来。于其前门焉,榜曰“浣花深处”。进于是,则草堂也。堂之左右,亦各为屋,缭以周垣。其东为池,引桥下之水注其中,菱莲交加,鱼鸟上下相乐也。名花时果,杂植垣内。其外则树以桤、柳,象子美之旧也。经始于弘治庚申之春,落成于其年之秋,财不费而功侈,民不劳而事集。
夫世称子美者,概以为诗人。愚以为诗道极于子美,而子美重于人者,不独诗也。唐文章之士千百人,而祠于后者,仅可指数。子美之草堂,人皆知之,是独以其诗哉?蜀自先秦以来,数千年间,通祭祀者才数人。若秦之李冰,汉之文翁、孔明,皆以功德流远。而子美徒以羁旅困穷之人,轩然与之并,是诚不独以其诗也。盖子美之为人,孝友忠信,大节俱备,读其诗,考其素履,一一可见。志其墓者,不过称之为文先生耳。於乎!此何足以知子美哉?不知于当时,而知于后世,一世之短,百世之长,子美之名若草堂,虽与天壤俱存可也。今日诸公之举,尊贤厉俗,其于风教岂曰小补之哉! (选自《天启新修成都府志》卷四十三,有删节)
译文
成都的草堂,是唐朝杜甫(杜工部)曾经居住过的地方。这草堂多次荒废,但每次都被重新修建,这是因为人们尊重杜甫这位伟人的缘故。此次修缮的倡议,是由巡抚都御史钟蕃公发起的。草堂修好后,成都府的同知吴廷举通过书信和图纸,请求我为它写一篇记文。
草堂巍峨矗立,紧邻官道之处便是大门。进门之后是祠堂,祠堂之后则是书院。他们引来水流环绕,并在水上建桥,以便往来通行。在草堂的前门处,悬挂着“浣花深处”的匾额。穿过这里,便是杜甫的草堂了。草堂左右两侧,也各建有房屋,四周环绕着高高的围墙。围墙东边开挖了一个池塘,将桥下的水引入池中,池中菱角与莲花交相辉映,鱼儿和鸟儿在水中上
(1459—1529)明四川新都人,字介夫,号石斋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授检讨。性沈静详审,为文简畅,好考究掌故边事民情,弘治时侍皇太子讲读。正德二年以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。八年,为首辅。时武宗耽于游乐,宦官恣横不法,廷和虽有所谏而不能裁禁。武宗卒,无子,廷和请立武宗堂弟厚熜,并以遗诏尽罢一切弊政,中外大悦。及议世宗生父母礼仪,与帝意不合,乞休归。后竟削职为民。隆庆初复职,追谥文忠。有《杨文忠公三录》。 3篇诗文
陶庵国破家亡,无所归止。披发入山,駴駴为野人。故旧见之,如毒药猛兽,愕窒不敢与接。作《自挽诗》,每欲引决,因《石匮书》未成,尚视息人世。然瓶粟屡罄,不能举火。始知首阳二老,直头饿死,不食周粟,还是后人妆点语也。
饥饿之余,好弄笔墨。因思昔日生长王、谢,颇事豪华,今日罹此果报:以笠报颅,以蒉报踵,仇簪履也;以衲报裘,以苎报絺,仇轻煖也;以藿报肉,以粝报粻,仇甘旨也;以荐报床,以石报枕,仇温柔也;以绳报枢,以瓮报牖,仇爽垲也;以烟报目,以粪报鼻,仇香艳也;以途报足,以囊报肩,仇舆从也。种种罪案,从种种果报中见之。
鸡鸣枕上,夜气方回。因想余生平,繁华靡丽,过眼皆空,五十年来,总成一梦。今当黍熟黄粱,车旋蚁穴,当作如何消受?遥思往事,忆即书之,持向佛前,一一忏悔。不次岁月,异年谱也;不分门类,别《志林》也。偶拈一则,如游旧径,如见故人,城郭人民,翻用自喜。真所谓“痴人前不得说梦”矣。
昔有西陵脚夫为人担酒,失足破其瓮。念无以偿,痴坐伫想曰:“得是梦便好。”一寒士乡试中式,方赴鹿鸣宴,恍然犹意未真,自啮其臂曰:“莫是梦否?”一梦耳,惟恐其非梦,又惟恐其是梦,其为痴人则一也。
余今大梦将寤,犹事雕虫,又是一番梦呓。因叹慧业文人,名心难化,正如邯郸梦断,漏尽钟鸣,卢生遗表,犹思摹拓二王,以流传后世。则其名根一点,坚固如佛家舍利,劫火猛烈,犹烧之不失也。